第137章
他又蜷缩成了团,头埋在臂弯里,动也不动,啜泣声被簌簌落雪被覆盖,传不到山脚, 更穿不透扶苍山。 这仙,身死道消了。 这妖,是哭不回他的。 江逾白盯他了好久, 喉咙发苦,眼眶发涩,眸色由深变浅, 生怕这颗脆弱的桃碎在他眼前。 和尚闭上嘴,杵在两颗苍松中间, 半阖凤目,保持沉默,做个透明的木头人。希望再睁眼时,就能把那般惨烈的画面移出脑海。 ** 随着三两颗星子爬上青空,不同种族的部队逐一撤离扶沧战场,带着凯旋归家的自豪。 当然,还有对仙君的感激。 但究竟有几分几厘,却无从得知。 只剩一队人族剑修未走,仙人殉道后,他们逆流而行,从北域疆线处赶过来,一直跪到日暮四合。 为首的男子含着热泪,亲手点燃了九十九盏鲛油琉璃灯。他身形高大,走路姿势却一瘸一拐的,周身腥气缭绕,应是受了极重的伤。 葳蕤灯火将他们的鸦青色劲装映得深沉,在大白的雪原里格格不入。 男人旁若无人地跪在地上,口中喃喃低语,似乎在虔诚地祷告。 盏盏烛火迎风摇曳,乍眼的鸦青袍,三尺有余的长剑,此间种种场景,迫使江逾白从恍惚的神思中寻得半分清明。 他僵硬地偏过头,眸光流转,寸寸扫过山脚的修士们。 最终停留在跪地涕零的领头人身上。 ——他知晓,这便是归元先祖。 这时,恰逢先祖起身整队。 视线落定的一瞬间,江逾白彻底愣住... 先祖高大壮硕,面容憔悴却掩不住眉宇的锋锐,还有几分熟悉感。 万年前,归元先祖偶得几缕神息仙气,入道修仙,开山立派,广收子弟。剑术卓绝,出神入化,可独战百妖,乃是剑修道师祖。 虽未留下半副肖像,江逾白也能想象其英姿气魄。 后人为其篆功名录,曾记载,先祖有两次落魄,一次是在风雪界被魔物重伤,伤筋断骨;一次是弱冠时在路边摊卖清酒小菜,清苦度日。 好巧不巧,这两次都叫江逾白撞上。 这人不是别人,正是那在黎纤梦境里,拉着他喋喋不休,硬卖给他梨花白的小摊贩。 江逾白倏地抬步,欲告知先祖:仙君托岑家供养的大妖偷跑来了扶沧山顶,赶紧将其带回归元山去。 欲请求先祖:鱼妖性子软绵,纯善可欺,要仔细护着他,莫要让旁人伤害他。 他摧动踏云归,足下生风,却被身后的和尚按住。 “你愚钝,你蠢笨,你做事不过脑子。” 和尚瞧傻子般看他,道:“你一缕神识,轻如鸿毛柳絮,连个脚印都留不下追上去以后,他能听见你说话?” “况且,这里只是你的梦境,事情都已过去万年。哪有什么篡改的机会?,难不成你是天道天道的亲儿子?” 和尚的气得长眉倒竖,语气有些激动,意识到不妥后,立马站回原地,不再搭理他。 江逾白缓缓垂眸,脚下积雪层叠,蓬勃疏松,不见星点凹陷。 正如,先祖看不见他,黎纤也看不见他,就连此地的雪花也不想承认他的存在。 就是这般,他无法撕裂时空在荒芜境留下任何痕迹。 * 雪越下越大,山顶越来越冷。 整队过后,归元剑修们迈着规整的步伐踏在北域雪原上,踏出浩浩荡荡的声响,离开扶苍山,消失在江逾白的视野里。 至此,整座山峦独剩黎纤一人。 他的身上沾满了雪花,将累累伤痕冻成紫青色。 良久后,他终于抬起了脑袋,不复方才的悲恸绝望。 他站起身,抖落浑身霜雪,用清透的眸打量周遭万物。 懵懂、迷茫爬上脸颊,他歪歪头,对着虚空,悄声询问:这里是何处,我为何来此? 而后,许是为了遮挡风雪,他把双手交叠地放在脑袋瓜上,浑浑噩噩地往山下走。 至山脚,而后乃今将图南。 来时,他走走停停,江逾白跟在后面。 归时,亦是如此。 徒留和尚在漫天大雪里叫喊,“龟孙,你这缕神魂离窍许久,入障已深,应速速归来!” ** 最终,黎纤停驻在折吾河畔,静静瞧着水面的倒影。 暖风忽起,吹皱河面,掀起片片涟漪,扭曲了少年的皎皎身姿。 江逾白想,自己得尽快破障出去...... 他从身后拥住黎纤,尽管明白两个人都感知不到彼此的温度,他仍执拗地收紧双臂,在黎纤耳边低喃。 “你一定很冷吧,等我醒来,要先抱你一下。”纵然晚了千万年,也想抱你一下。 俄而,黎纤“挣开”怀抱,倾身跃进河里,下沉,下沉,浅进河底废墟,被沙砾掩埋。 与此同时,江逾白聚簇通身真元,任其冲荡肺腑,剧烈的疼痛不断地撕扯神魂。 他按住胸口,急促渡喘息,薄唇阖张,吐出大口鲜血,晕红折吾水面。 眼前灵流急速涌动,转出幽邃的漩涡,将这缕魂魄吸纳其中。 ** 傍晚,酉时一刻。 悬星院的主屋内,烛台旁燃着紫檀木和玄金符篆,还有串串铃铛震颤,发出脆响儿